水瓶面面書寫幸福

作者／李欣倫

出版／木馬文化；2014年2月

【作者李欣倫談《此身》這本書】

「印度之旅後，我決心成為素食者，飲食的選擇出於自由意願。說來微不足道，這十年茹素確實讓我開了眼界，啟發不同層次的身體感知，也因此認識了幾位特別的朋友，又加上與SY結識、結婚，我開始參加路跑和騎自行車，有了不同的身體經驗。點點滴滴，匯集成眼前的這本書，此身。

(中略)

這本書寫給、獻給所有不具名的身體：痛與快之身，被囚禁與自由之身，乾枯與盎然之身，欣烈活著的與瀕臨死亡之身。」

【水瓶面面如是說】

我喜歡這本散文書，

喜歡它平易、不雕琢的文字，

喜歡它柔軟慈悲的訴說著被人類吃食的動物的苦痛，

讀這本書，讓我吃素的意念更加強烈堅定了。

【書摘】

從黑暗到完全天亮，是阿石一天當中最喜歡的時刻，在天光像奶精滲入咖啡那樣一點一點消融了黑暗邊際的過程中，包含著鼓舞人心、撫慰傷痛的溫柔力量，無論昨夜夢了些甚麼，關於失落、憂惱、下墜以及重複的種種夢境，都因天亮而模糊了銳角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獲得救贖，彷彿能重新來過。(中略)天亮前，最好的時光。

(水瓶面面如是說：讀到李欣倫的這段文字，甚為感動與歡喜，她精準而優美的寫出我對天亮前的感受啊！)

究其極，再怎麼樣的爭吵最後不都是因為蔥花蒜皮：瑣碎，日常，愚蠢，最終卻不復記憶。

桌上那些噴香的肉排，那些被滷汁浸潤充分或經油炸而酥皮金黃的肉排，如果從此刻此景倒回去走；或者讓我們更精準地這麼說，如果剝開酥脆的炸衣、洗去濃厚的醬汁，像剝開洋蔥層層卸下了表皮的種種甘脂厚味，像剔除了所有華麗修辭，你發現那塊彈牙的肉片不過是——動物的身體，噢，更準確地說，那其實是屍體。是的，如果你從這裡倒回去走，你發現的竟是這樣的事實。於是你繼續往前走，在成為肉排之前，在死亡之前，有你以為熟悉但其實陌生至極的哀嚎、尖叫、撕裂、砍斫、電擊、棒打、殘虐，伴隨無邊無盡的痛苦，無邊無盡的血，如恆河沙數相續流淌；如時光，每分每秒都銘記了血的印痕。如恆河，如時光，血一般的恆河，血一般的時光。如山中雷如林中雨，血一般的山中雷，血一般的林中雨，不曾間斷、綿密而哀愁地落在寂靜廣大的世界。

無論此刻眼前的是淋上味道濃烈的黑胡椒的、烤得酥脆的、煙燻的、油炸的、散發著節慶香氣的、溫暖你的腸胃的什麼，他們的名字不叫食物，他們也不是天生下來就以食物的樣態存活，如果你從這裡倒回去跑，就從食物的這一端奔向成為食物前的種種，一個細節、流程與環節都不要錯過，你會發現那再也不是食物，與其用「食物」此一抽象的統稱來稱呼，不如用「他們」或「他們的身體」諸如此類的集體稱謂來標定。

他們，他們，他們。他們，曾是活潑的，曾被生下來，有著像你我一樣的清亮啼聲與血腥骯髒。他們，曾是個孩子，始終是個孩子。無論健壯或瘦弱(大部分的情況下，他們是瘦弱而多病的)，他們最終會在某個毫無紀念價值的凌晨，被殺(用盡全身力氣叫喊)，被處理，被吞進食道，進入腸胃。他們的出生是為了被殺，為了被吃。被殺(用盡全身力氣掙扎)，被殺(鼓動全身血液抵抗)，被殺(湧現所有恐懼地叫喊嘶吼)。也為了被吃，被吃，被吃。

你該如何想像，你的出生不被期待、不被祝福，而只是被殺，只是被吃，就只是被殺，被吃。

(水瓶面面如是說：看到這段文字，眼淚都要流下來了，我想我終究會成為素食者的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