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瓶面面書寫幸福

作者／夏瑞紅
出版／時報；2007年10月15日初版一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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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水瓶面面整理的書摘】
看著小嬰兒手舞足蹈，沒人教就會吸奶就會笑，這一切真是太神奇了，媽媽我每時每刻就像供著佛菩薩，又像偷窺著外星人般，注視著孩子的每個神情動作，和身體的每一吋。等孩子能用肢體和言語進一步表達自己的時候，媽媽我更是天天生活在驚嘆中，好像某日無意撿拾到一顆天外飛來的種子，你把它埋在土裡，然後看它靜靜地抽芽長葉，一天比一天多對你透露原來它是誰的秘密。

佛家說修行「六度」：佈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、智慧，我看人若真能好好當一回父母，就「六度總修」了。可不是嗎？為兒女不惜肝腦塗地是佈施，日夜謹慎身教是持戒，所有忤逆操心都甘之如飴是忍辱，鍥而不捨、深心盼望是精進，挫折失望仍無怨無悔不動搖是禪定，永遠欣賞珍惜並祝福是智慧。

「媽媽」這角色正像「照妖鏡」，完全暴露我的「貪、嗔、痴、慢、疑」；「兒子」這角色則近乎「嚴酷的上師」。泰半「枉費心機」的育子歷程，其實真正受教的是我自己。我一向過度自信、認真，又意志力超強，兒子卻宛如生來挫折我這份驕傲固執的。他讓我撞見人力的侷促、生命的無限和「物極必反」的真理，覺悟「放下」與「無所求的愛」才是修行「媽媽道」的核心法門。

農夫知道蕃茄蘿蔔筊白筍各有各的生長條件和栽培方法，也知道該配合天時地利，自我調整，一切只為蕃茄蘿蔔筊白筍各自長成本來最健壯美好的樣子。媽媽常跟農夫一樣辛苦，卻沒有農夫的智慧。很多媽媽當了大半輩子媽，卻從沒搞懂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什麼，因為媽媽連自己是什麼都不大清楚。
說穿了，一般媽媽最清楚的只是——我愛孩子，希望孩子健康快樂、優秀傑出。至於什麼叫「健康快樂、優秀傑出」呢？那根據的多半只是當時社會流行的價值，以及媽媽自己主觀的認定。農夫會依市場需要，多種點蕃茄蘿蔔或筊白筍，但他不會拿蘿蔔的肥料給蕃茄，也不會叫蘿蔔向筊白筍看齊。偏偏，這不過是天下媽媽多少都會犯的錯。

媽媽可以盡力運用智慧引導管教，但若孩子不接受、或接受的程度與我們的期待不相符，那麼，我們也只能慈悲安忍了，企圖強力迫使，往往可能反倒讓結果更與理想背道而馳。再說，人人都不是全知全能，也常被自己的經驗所限，孩子就算百分百按我們的意思長大，對他來說也未必是百分百幸福，我們又怎能那樣百分百執著呢？

有錢的父母不如有心的父母，花在孩子身上的錢可能只是浪擲，也可能誤導孩子凡事「向錢看」，但用在孩子身上的父母心，則永遠不會白費。被用心對待而長大的孩子，能學到尊重自己也尊重別人，而一個真的懂得尊重自己也尊重別人的人，不管在什麼地方做什麼事，大致都不會太離譜。

心中信神(或說生命、天主、佛陀、基督、阿拉、自然律……)，能將自己完全「交託」的人，在父母親職上比較容易做到謙卑柔忍、從容寬容；而越是仗恃自己的人，在作父母的時候，越會受到嚴酷的挑戰。
所以當媽媽當到挫折無力的時候，只要安靜默想一下，自己是不是太驕傲了？驕傲到不許天賦的生命背離自己的意思？是不是誤以為自己有限的知見比「神」還可靠？通常，緊張堅硬的心就能慢慢柔軟下來。

我想，一個真正有信心的媽媽，首先應該對孩子的一切無條件照單全收、大度接納，然後，堅定地陪伴、支持孩子朝正確的方向修正，不責備也不催促，只要前進就好。所謂「正確」，有時不一定等於社會主流價值，只要不傷害自己也不傷害別人，何妨給孩子多一點時間空間探索自己的人生？

父母只要作正直好榜樣，盡力讓孩子吃飽穿暖，並永遠無條件給予疼惜、鼓勵，那麼一切就夠了，其他都不需強求，兒孫自有兒孫福，父母處心積慮都是多餘。

大人真的應該傾聽小孩子的話，這並不是為了表達大人的慈愛，而是，小孩子憑著無染的直覺觀照，有時遠比大人更能洞察世事。

我不期待兒子將來成為什麼、成就什麼，因為，我看到成為什麼、成就什麼並非圓滿人生的保證。我只希望他慈悲善良、勤儉知足，不斷深入認識自己，盡忠自己的責任，能活得自由自在，這就很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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